编者按/互联网的无边界扩张和金融的有边界风险控制具有天然的矛盾,这是科技和金融在融合过程中的行业性难题。客观看,巨头转身是一个过程甚至是一项工程,这其中的探索无论对于企业,还是对于监管,均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蚂蚁金服自身正在通过一系列变化逐步寻找金融与科技的“最佳平衡点”。
蚂蚁金服正在陷入外界对其机构性质认定充满矛盾的争论中。
最新消息显示,对金融控股集团监管首批试点5家机构已经出炉,坊间两个不同版本的名单中,蚂蚁金服作为互联网金融控股集团的独特代表,均位列其中。
虽然该消息未得到蚂蚁金服官方证实,但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监管层面正试图探索对该类机构更适合的定性和更科学有效的管理方法。
这种监管意义上的定性看起来并不容易。结合近期从多种渠道流出的消息,蚂蚁金服Pre-IPO一轮的融资已经完成,投后估值达到1500亿美元。而相关融资文件显示,预计到2021年,蚂蚁金服来自于技术服务方面的收入占比将超过60%。
根据上述两项目标看,这又不是一家传统意义上的金融机构,而是一家在资本层面“想象力丰富”的科技公司。 这种定性艰难伴随着蚂蚁金服的成长壮大正在变得日益突出。在近期的一场采访中,有人在现场开了个玩笑:如果蚂蚁把金融业务完全剥离,大家会不会认为它就不是一家金融公司了?在场记者们思考良久后,完全无法给出答案——因为从蚂蚁金服目前的生态构建来看,金融和科技就如一体两面,共生共存,高度依赖,并非泾渭分明,因此剥离根本无从谈起。
但不管外界如何定位,记者注意到,蚂蚁金服自身正在通过一系列变化逐步寻找金融与科技的“最佳平衡点”,在这个过程中,如何重构与金融机构关系、如何成熟科技为主导的商业模式、甚至如何发挥自身技术和金融经验帮助行业甚至监管更早揭示风险,都在等待蚂蚁金服逐步给出答案。
定位科技绝非回避监管
在金融和科技之间如何取得平衡的问题上,蚂蚁金服的主动开放正在变得密集和明确——将业务发展动能聚焦在科技创新层面,在金融业务领域将成熟产品高频、持续、多层次地开放给合作机构。
5月以来,蚂蚁金服陆续与光大、华夏、浦发等多家银行围绕金融科技缔结战略合作协议,合作领域涉及云缴费、人工智能、大数据风控、供应链合作、生物识别等多个方面。如果算上此前在农村金融、小微企业金融、支付、理财、保险以及近期余额宝、花呗、借呗上的开放,蚂蚁金服已经实现旗下所有金融产品与金融机构的开放合作。
对于这种开放的动因,业界习惯判定为应对监管的“无奈之举”。但值得注意的一个细节是,早在2015年开放日上蚂蚁就曾提出“互联网推进器”计划:5年时间利用互联网技术和能力,去帮助超过1000家金融机构。一位业内人士认为:蚂蚁金服对于自身技术主导的定位一直是相对清晰的,并不存在太多摇摆。 一位蚂蚁金服高管近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直言:“我们是一家科技公司,并不代表我们就要回避监管,毕竟我们还有试验田呢。”
这一“试验田”概念指的是蚂蚁金服内部在金融科技创新过程中,仍不成熟,处于自营,尚未开放给金融机构的业务。回溯蚂蚁金服的业务发展脉络不难发现,包括支付宝、余额宝、花呗等一系列全民性金融工具,在发展初期均走过了“试验田”阶段。 《商业人物》中《支付宝,十五年穿越无人区》一文曾经提到,淘宝发展初期,马云曾经拜会银联方面希望依靠后者解决淘宝支付难题。但出于政策限制以及对创新业务的接受程度等各种因素,会谈结果“令人失望”。由此,才有了支付宝的诞生。
而从公开资料中也不难看到,余额宝在对接到天弘基金前,也曾在诸多大牌基金公司处碰壁。除此之外,几乎蚂蚁金服每一项新业务的发生发展初期,都面临着类似状态:没有参考、没有对标、甚至曾经找不到合作伙伴。 蚂蚁金服副CTO胡喜在受访时对蚂蚁金服开放的技术逻辑进行了总结——在蚂蚁体系中,一个产品诞生后首先定位是服务好内部,在技术和商业模式都逐步成熟后,再开放给外部场景和合作方。“在这个过程中在技术层面需要非常多的自研和锻炼,到达一定程度就会全部开放。”
在前述蚂蚁金服高管看来,对于很多业务确实“没有办法拿金融机构来当小白鼠,只能拿自己当小白鼠,找一些自有的场景去锤炼和沉淀技术”。而网商银行行长黄浩甚至认为:“只要有人相信我们,一开始我们就会开放,不会自营。”
蚂蚁金服的思路在于:由于其服务领域之一是金融机构,而金融是个强监管领域,所以展业的前提是必须拿牌照。“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是要做一家金融机构。事实上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曾有机会可以获得更多的牌照,但我们主动放弃了。一般行业是把牌照作为稀缺资源,对蚂蚁来说并不是。”前述高管指出。
事实上,金融牌照对蚂蚁来讲是不是稀缺资源,科技定位是否有底气,一个重要依据在于评估金融收入是不是支撑蚂蚁金服的主要收入来源。 据此前传出的一份蚂蚁金服融资文件显示:蚂蚁金服的收入主要由三部分组成,分别是支付连接、技术服务和金融服务。2015年时,蚂蚁金服约64%的收入来自于支付连接,23%的收入来自于金融服务,14%来自于技术服务。2016年,其来自于支付连接的收入为65%,技术服务的收入比例上升至17%,金融服务收入占比为18%。2017年,技术服务收入占比大幅上升至34%,支付连接收入占比下降至54%,金融服务收入占比缩水至11%。而根据预测,到2021年时,蚂蚁金服的技术服务收入将上升至总收入的65%,超过支付收入成为第一大收入项。 虽然蚂蚁金服官方并未确认这份融资文件的真实性,但据接近蚂蚁金服的人士透露:上述数据比较合理。
金融开放源于价值增量
对于做金融开放的根本动因,去年6月14日蚂蚁财富开放平台大会上,蚂蚁金服CEO井贤栋曾经有过比较清晰的表述,“蚂蚁金服所积累的技术能力和产品,将全面向金融机构开放,成熟一个开放一个。开放不会有亲疏远近之分,唯一的选择标准为是否创新和具有用户价值。”
事实上,马云 “如果银行不改变,我们就改变银行”的经典语录曾被业内认为是蚂蚁金服自营金融的起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被认为是蚂蚁金服和传统金融机构剑拔弩张的关系写照。但在前述蚂蚁金服高管看来,这句话很大程度让大家产生了误解。“它和蚂蚁金服一直在推动的事情是不矛盾的,所谓改变银行,是希望通过技术去推动包括金融服务业在内的整个现代服务业的变革。蚂蚁的最终目标不是要改变金融机构,而是最终服务小微企业和大众消费者,服务这些过去金融服务获取不足的群体,而不是再造一家和传统机构一样的银行,这样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
从价值增量的角度看,与传统金融机构抢同一块市场,做同一种业务,对于蚂蚁金服没有任何意义。事实上,在与金融机构的合作上,近年来蚂蚁金服在对外定调上反而显得越来越“谨慎”。据《中国经营报》记者梳理,在业内蚂蚁金服是第一家明确不谈“赋能机构”的科技金融公司。
一位蚂蚁金服高管表示,蚂蚁今天讲开放,不是一方对一方的赋能,是蚂蚁和金融机构相互的一种成全,“这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儿。”在他看来,蚂蚁向金融机构的全面开发源于两个因素:一个是能力互补主观意愿,另一个则是打破信息孤岛的客观需要。 在去年以来的金融科技巨头和传统银行的联姻潮中,业界逐渐形成的共识在于,传统银行特别是大行对传统信贷业务的风控经验和数据资源很强,缺的是整体的运营能力和对场景的精细化服务能力。特别在小额、高频、长尾的市场上,金融科技机构拥有更突出的经验和优势。
术业有专攻。以网商银行为例,目前只处理200万元以下的信贷业务,目标是服务好小微需求,更大额度的信贷业务会推给传统银行去做。 而打破信息孤岛则体现在风控层面。据透露,在网商银行和传统银行的合作中,会基于各自的数据和风控的模型,分别进行相关风控。“就像两道筛子,筛过以后最后留下的都是细沙。通过这样的风控去服务客户。” 记者了解到,目前蚂蚁金服和银行等金融机构的合作模式包括技术、联合放贷、相互引流等等。
但据蚂蚁金服一位合伙人级别高管透露,这种对外开放目前并不限于具体业务层面,而是全方位。比如与南京银行的合作中,蚂蚁甚至开放了风控的核心要素——数据、系统甚至模型。简单来讲就是,教方法、交平台、提供开源性的技术支持,然后让金融机构在平台上自己运营产品。
一个值得注意的趋势是,蚂蚁金服的技术支持领域并未仅聚焦于金融领域甚至商业层面。通过支付和信用的结合,近年来其在出行、医疗、智慧城市等多领域都出台了多类服务和解决方案,而一些最前沿的技术也开始找到落地场景。
据胡喜透露:蚂蚁在对区块链技术的应用上,已经开始在公益、食品溯源、租房等领域陆续落地。“比如如何解决公益当中的信任问题——监控公益背后的资金流向,我们的联盟链已经有了很多尝试。”中信证券近期的一份研究报告认为,蚂蚁金服的核心竞争力在于找到金融与科技的平衡点,这一平衡点主要体现在四层业务架构建立起的一个兼具广泛连接与用户筛选的模型——通过支付业务实现广泛连接、数据模型和信用体系形成高风险信贷业务漏斗、通过资金和流动性门槛实现了客户的适当性管理、数据和技术输出实现广泛向金融及其他行业开放。
“这种深度耦合又互利共生的架构使得蚂蚁的业务既在变现效率和覆盖范围具有典型的互联网特征,又能有效规避风险。” 在业内人士看来,这种“平衡”并不是静态的,因此寻找平衡点是一个常态的过程——在行业和市场变动中及时调整方向,不断摸索和确定业务边界,在创业业务初始阶段内部试验,成熟后开放给市场,这种不断“摸着石头过河”的经验已经成为其创新迭代的重要能源。 从这种不断自平衡和自我修正的角度看,给予蚂蚁金服什么样的定位同样是动态的。毕竟在技术浪潮的推动下,金融机构的类型在未来五到十年内可能发生巨大变化,甚至几十年后的金融机构是不是现在的样子也需划上问号。
(责任编辑:郭伟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