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平:要投能让我激动的人
- 发布时间:2015-06-04 10:09:07 来源:新京报 责任编辑:汤婧
6月2日,真格天使投资基金创始人徐小平接受新京报专访,他在“辨人观相”方面很自信,称这有科学依据。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真格基金创始人、新东方联合创始人。2011年创立真格天使投资基金,开始为中国青年创业者提供早期资金支持。真格基金总共投资了两百多家企业,其中世纪佳缘、兰亭集势、聚美优品等公司先后成功登陆华尔街。如今,徐小平是国内最著名的天使投资人之一,被称为圈内最受创业者欢迎的天使。
“寻找中国创客”导师徐小平认为,当创业者人的魅力超过项目时,对其投资更易成功
在如今的互联网圈,“老顽童”徐小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论何时,他总是一副“萌萌哒”的表情,和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用力拥抱。2006年新东方上市之后,50岁的徐小平转型天使投资人,2011年成立真格天使投资基金。9年间,他先后投资了世纪佳缘、兰亭集势、聚美优品、易到用车等近300家创业项目,并且取得丰厚回报。
徐小平说,他的投资哲学就是“判断人而非判断模式”。投与不投的标准就是:创业者能否在半小时内让他激动,或者至少让他觉得面相不错。6月2日,徐小平在位于国贸的住宅里,向新京报记者介绍了“辨人”的秘方。
就业导向变创业导向
新京报:大家都知道你是新东方的创始人之一,当初你创业时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徐小平:新东方创业期最困难的,不是提供产品服务,而是周边的人事关系,比如政府关系、社会关系,会因为贴海报跟人打架。
俞敏洪(新东方创始人)教托福是一流的,但是作为CEO,教书这个功能只是他创业成功的10%。也就是说,一个企业家要成功,产品只是他的十分之一。除了产品力,创业者还要有管理力,综合能力。综合能力包括意志力、战略格局,是软实力,管理是硬实力,能看见的。
新京报:当时你们是怎么化解的?
徐小平:找到适合的企业策略。比如新东方的出国留学咨询,一开始不收费,当做售后服务,这个业务让我们名声大噪。来的人太多了,我们就想收费。但效果很不好,出现了很多问题。试了一个月后,恢复免费策略,我们做集体咨询、大课堂,千人讲座。
简单说,这里面的问题是,对于滚滚的需求,企业要采取什么策略。商业是为提供有价值的服务收费,但我们坚持了免费,最后给新东方品牌,也给我个人品牌带来无价的价值。
新京报:从创业者变身投资人,你认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徐小平:王强(新东方联合创始人)有一个解读,他说小平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和最优秀的青年人在一起。在音乐学院我是学生会干部,在北京大学是团委文化干部,在新东方是学生服务的主管。现在在真格基金,也是青年创业者的良师益友。唯一的不同就是还给钱。
新京报:那时候的创业环境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徐小平:这一代的中国青年人,从精英到草根,价值观发生了深邃变化,原来是从清华、北大、哈佛、耶鲁毕业,挣个十万二十万美元,现在希望通过创业把命运捏在自己手里。从就业导向变成了创业导向,中国的家长也愿意支持孩子拥抱风险。
选投资对象不看学历
新京报:你曾说过,对于投资对象,能打动你的你就投。你眼中什么样的人适合创业?怎么才能打动你呢?
徐小平:我一生都在和最优秀的青年人打交道,只有特别优秀的青年人能让我感动。
新京报:怎么算优秀?目前为止最让你感动的人是谁?
徐小平:两个人。第一个是陈欧(聚美优品创始人)。陈欧当时从南洋理工大学毕业,拿到斯坦福MBA,同时创建了一家游戏公司。斯坦福有一个人带着陈欧来见我,我一想,一个青年人异国他乡,创办一家公司,同时被斯坦福录取,长得还那么帅,会英语、国语和四川话三种语言,不投这样的青年我投谁。我决定投他,但前提是他要全职创业。
他父母逼着他去读书,毕业后又来找我,我当然还要投。实际上和他谈完投资协议后,就像担心梦中情人离我远去一样,我又给他打电话说,陈欧我还有一套房子你要不要。
第二个创业者是俞敏洪。我跟他从北大分别后,到1995年底在温哥华见面,老俞的奋斗精神还跟当年一模一样,遇到困难能逆流而上,这让我最震撼。
新京报:所以让你感动的“优秀”并不等同于精英,是带有创业激情的精英。
徐小平:我给精英定义是:不再是哈佛、耶鲁等名牌学校毕业,拿着十几万美元工资的那些人。而是有眼光有勇气有才华,做自己爱做能做的事,并且一路前进的人。马云、马化腾上的都不是名校。精英的定义在互联网时代要重新改写。
新京报:那为什么真格的员工很多都是海归,真格投的项目也是海归创业者居多。
徐小平:其实不是,我投资的第一个人叫洪根强,听他这个名字一定是农民出身。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上过大学,他找我说要做中国的FaceBook,我就投了。我投的第一个上市的项目,创始人龚海燕(世纪佳缘创始人)也没有留过学。
新京报:她是北大毕业的,名校。
徐小平:她是云南山区的,在装配线上做过装配女工,富士康跳楼的那些人是她的姐妹。所以互联网时代,草根精英的定义真的是完全颠覆了。
另外,我是新东方出来的,我投留学生天经地义。真格投的项目里海归确实很多,但本土创业者至少占一半。
新京报:挑选名牌学校毕业生也无可挑剔,学校已经帮你把优秀的人筛了一遍,投聪明的人成功概率会更高。有什么不对?
徐小平:这个逻辑在找工作的角度是对的。100个人求职,只能见10个,只能根据学历筛,这是社会筛选人才的一种无奈标准。但创业者不一样,比如梵·高,什么考试都不及格,但他是最伟大的画家。
作为投资人,我们首先看团队,看团队的学历,更重要的是经历。比如又一次来了四个美国排名前七的商学院学生,说要建一个养老院,这四个人都很英俊帅气,但没有一个人在养老院工作过,这样的创业就不靠谱。
最近真格投的好几个项目都是退学的人回来做的。有一个被斯坦福录取,但为了靠近微软,去了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他退学创业家长支持,而且同时又有三个同学一起退学回来。这样的人我不支持,支持谁,我立刻就投资了。
对创业者救急不救穷
新京报:你所投资的蜜芽宝贝创始人刘楠说,你是激励型投资人,不论她跟你说什么,你都充满激情地告诉她,“太棒了”。你对所有创业者都是这样吗?
徐小平:首先创业者是需要鼓励的,再多的鼓励都不多。因为创业者承担着世界上最强的压力。但(投资人)得能同时指出问题,比如去年四月我就跟刘楠说,你要找一个能处理100亿销售量级的人。后来她说,徐老师我找到了,这个人处理10亿没问题。她预计她的公司一年内能做到10亿。结果到了双十一大促,她瞬间达到百亿级流量,网络仓储都崩溃了。
但我不会批评创业者,我会用常识问,这事行吗,你觉得这样好吗?
新京报:如果你明知道创业者的方向不对,你会帮他调吗?
徐小平:绝不会。因为我坚信,投资人永远不会比创业者更知道他在做什么。绝不可能。
所以我不卖弄小聪明,我卖弄大聪明,当创业者自己看不清楚,半夜三点钟来找我,我都会跟他们通话。
新京报:你认为投资人和创业者应该是什么关系?
徐小平:放手不管,但是你遇到人生问题,我会用我的智慧告诉你。有一句话叫救急不救穷,穷是一个常态,创业者的难是一个常态,但是遇到急事,我一定帮到底。
新京报:什么样才算急?
徐小平:比如说有对手恶毒攻击,重大公关危机,重大内部矛盾……任何创业者需要我帮的,我就会帮他们处理。
新京报:听上去你就像是真格基金所投项目的大家长。
徐小平:不是家长,应该说大waiter(服务生)。我们等在旁边,你不叫我我不过来。
新京报:你对创业者极度信任,有没有遇到过“骗投资人钱”的创业者?
徐小平:有一个人拿了150万元,做了一年,我发现他也就为网站花了两万元,钱基本做别的去了。但其他所有人,我觉得他们都是经过了努力。
新京报:即使是最后项目失败了?
徐小平:做好了,是尽了努力了;但做砸的,基本也都是尽力了,时运不济也是常事。
新京报:是因为你比较宽容,主观愿意从好的方面去解读?
徐小平:我自己认为他们尽了努力了,因为我认为的就是对的。就像我愿意和你共度一生,那你就是我最完美的人,但是世界上有完美的吗?没有。所以我认为他们尽了努力了,希望他们重新找到成功之路。
明年有重大退出项目
新京报:到目前,真格基金场投资过多少项目?
徐小平:有案可查的项目,大概有将近300个。
新京报:资金从哪里来?
徐小平:一部分是新东方几个创始人出钱,一部分是红杉的钱。另外,我们还有一些基金,包括两个著名的美国的基金公司。所以我们越来越是一个国际化的机构,一个更加严谨有纪律的投资机构。
新京报:投资界有你很多传说,真格创办之初,你投资聚美优品,用4年时间获得了近800倍的回报,创造了投资圈里回报最高的神话。目前真格投资收益比例如何?在行业中算什么水平?
徐小平:前三年,我们还是非常满意的,现在是第四个年头。但天使投资企业到退出,像陈欧这样的上市速度,是极速了,也要五年左右。做天使,要有长远的心态,不要急于求成,有些公司的“一夜爆红”实际是长期积累的结果。(公司)几乎要没了,找到一个新方向又爆发了,这样的事情很多。所以,我不去看回报率。好在真格有专业人做统计,结果还是令人喜悦的。
新京报:最近会有新退出项目吗?
徐小平:预计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可能会有很重大的退出。我相信真格基金,我会竭尽一切努力,让它成为回报最好的基金。
个人魅力重于项目
新京报:你做投资的时候比较感性,创业者打动你了,就投他。要做回报最好的基金,如何平衡感性和企业责任的理性,做判断时有压力吗?
徐小平:我始终在想一个问题,天使投资环节看什么。这时候企业什么都没有,只能看人。
最近我们有两个项目,都非常漂亮,投下去肯定能赚钱,无非是回报倍数不同。但这不是让我激动的项目,因为项目一流,但不是一流的创业者。创业者最重要的是战略、公关、应急能力,还有各种抗压能力,包括身体。所以当我为创业者个人激动,而不是为产品激动时,说明人的魅力超过项目,投资成功概率往往会更高。
新京报:哪怕一开始他的项目不靠谱,你也会投?
徐小平:我讲一个例子,有一个创业者,没有在国外读过书,居然做到了一家美国PE公司里面最优秀的员工。三年前,他来找我,我当场就给他最高估值800万美元。三年下来,他居然做了一个五千万美元的公司,拿到了斯坦福的MBA,把当年美国的老板雇在身边工作。同时他还有时间去健身。对于这样的超人,根本就不要看产品。为什么?我知道什么人是最优秀的。
新京报:这种人毕竟是少数,天使投多少项目才能碰到一个?
徐小平:我一生只要投到(腾讯)这样一个公司就够了。赚来的钱,再全部给年轻人创业。从投资回报的角度,只要投到这样一个人,就够了。这是我的投资哲学。
新京报:你有一个计划,要“投出下一个马云”。
徐小平:马云只是一个象征,准确地说,我想投资下一个千亿美元的公司。有些公司天生注定就是一个几千万美元规模的,有无限可能。目前在我们投资的项目里,的确有3-5个项目,是有千亿美元潜力的。但要真正达到那一步,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九死一生的搏斗,与竞争者斗,与流失的时间斗,自己的体力意志斗,与随时爆发的革命性新产品来竞争。
辨人秘方有科学依据
新京报:对人的理解力是天使的核心竞争力。据说,有一次你从一个女生的背影,就猜出她爸爸是干什么的。跟我们分享一下你阅人的秘密?如何能快速判断一个人。
徐小平:这是传说而已。不过,我最近还有一个神奇的判断:有一天来了一个极美极美的女人,显得很时尚,但我说你一句英文都不会讲,她说对,可是你怎么知道?
新京报:同问,你怎么知道的?
徐小平:我可以偷偷地告诉你。她来找我谈事,聊了一会儿,我就得出这个结论,不是因为我说了英语她不懂。还有一个女孩过来,我就知道她爸爸是军人,因为她爸爸在用军队的方法管这个女孩。从气质里能看到。
新京报:那不讲英语的女大学生呢,跟气质有什么关系?
徐小平:她的言行举止和思维方式是不一样的。这是我从无数人的人脸识别得到的能力,虽然我不是机器,但是我有人脸识别的功能(大笑)。
新京报:辨人有科技含量吗?
徐小平:当然有科技含量。介绍你一个软件,以色列的一个名叫moodies的App,你对着说话,不管什么内容,什么语言,它都能准确判断你的心情和心理状态。我试了无数次,一次比一次令人恐怖的精准。我用了两年,非常可怕。当一个人走过来跟我谈梦想,我能像这个以色列的科技软件一样,听出来这个人声音里面,到底是沮丧绝望灰暗还是自信乐观。
新京报:你的这个能力好棒。
徐小平:求你了,不要把它神化。但我看人还是有这种能力的,我在团队里经常开玩笑,说咱们投他吧,这个人面相不错,大家就笑,但是大家知道,我是严肃的(笑)。
新京报:你的团队觉得你这样靠谱吗?
徐小平:我问过1999年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唯一的学生,为什么我跟有些人谈话特别开心,跟有些人谈话特别沮丧。他说如果一个人,给你带来了智商挑战,激动你的情绪,你身体就会产生一种激素,让人感到愉悦。反过来一个人的情绪本身是紧张压抑的,又没有带给你新的思维观念,就会传染压抑的情绪。所以这是有科学依据的,能让我这样高智商的人欢乐起来,是值得投资的。
曾一个项目亏800万
新京报:你投的都是让你感动的人,所以你应该不会和创业者产生不愉快吧?
徐小平:现在想不起来了,如果有的话我会避免。但是我曾向一个20多岁的人道歉,因为我错了。
新京报:能分享案例吗?
徐小平:有些事不能说。
新京报:有没有你最后悔投过的项目?
徐小平:绝大部分项目我们投完了,都会后悔。但是钱已经给了,没有办法收回,那就让他们努力吧。亏钱最多的一个项目,亏了八百万。我投了一千万,另外一家公司中间接盘接去200万。最不该投的,就是刚才说的,给了那个小伙子150万元,结果他没用在创业上。
新京报:有没有让你觉得遗憾的项目?
徐小平:我曾经投过一个网站失败了。创业者迷茫一段后工作了两三年时间,现在重新做了一个项目,非常火。我听到后特别高兴,虽然他并没有给我股份。同时我也为自己松一口气。因为我一直觉得我当时投的时候草率了,他并没有相关经验,假如我给钱之前先劝他积累一些相关经验,成功率会更高,对他更有利。作为天使投资,大部分投资都是失败的。这才叫天使投资。